飛雪6
關燈
小
中
大
飛雪6
扶杳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她眼前裂開, 她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你說什麽？”
連商椴這樣的人，都無法再將那幾個字與裴司介聯系在一起，他只能默默看著她, 等她自己消化。
“你是不是弄錯了？不是說要帶我去見她？”扶杳還存著最後一絲希望，他們現在這樣的裝備, 不可能是要去北部軍營吧？
商椴道：“我為你找藥回來，又守了你三天之後，長明才因為心中不安將消息告訴了我, 可那時早已來不及，我只能去北部將奄奄一息的她帶了回來, 一直好好養著，直到今天，今天……”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扶杳已經聽不見商椴在說什麽，只覺得天地俱寂，世間萬物在她眼中都變成一片安靜的灰白。
她不傷心, 也不憤怒, 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商椴看著扶杳空洞的眼神, 知道她已經聽不進他說話，只好輕嘆一聲, 再次握了握她的手。
很快到了地方，是商椴那個種著梅花樹的小別院。
扶杳進了院子, 看到那株開得正傲的寒梅, 突然問：“上次你采一支梅花回去，為什麽不告訴我司介就在這裏呢？”
商椴淡淡道：“你身體還沒好。”
扶杳苦笑, 是啊，都是為了她好, 可也是因為她，裴家才落得今日地步，她是不是錯了？如果非要死人才能將這段冤情昭雪，為什麽不讓她死？
看到一枝長勢清奇的花枝，扶杳將它折了下來。
“司介最愛梅花，謝謝你讓她住在這裏。”
商椴搖搖頭：“裴姑娘是值得敬佩的女子，這次是我害了她。”
扶杳捏著花枝，手已經凍僵，但心比手更涼：“不，是我害的她。但現在說什麽都沒有意義，我去看看她。”
商椴點頭：“我就在外面，有事隨時叫我。”
扶杳點點頭，拿著花枝一個人走到司介所在的房門邊。
她特意停了一停，用手在臉上搓一搓，盡量讓自己氣色看起來好些，再擠出一點笑意在臉上，這才邁步進去。
到了裏間，裏面服侍的兩個眼生的丫鬟看到扶杳，趕緊行了禮，悄悄退出去。
沒有看到青梅。
裴司介斜斜靠在床上閉目養神，發現扶杳來了，喜得想支起身子。
扶杳趕緊過去將她按住：“快好好躺著！”
然後將梅花枝遞給她看：“你倒是會選地方，這別院我半年前見了就想住進來，沒想到被你占了先。”
裴司介長發披垂，形容清瘦，看起來精神倒不錯，臉上還飄著一抹淡淡的紅。
她笑著：“是啊，多虧了商公子，才能看見這麽好的梅花，我前日還給它寫了好幾首詩，都在那書桌上放著呢，回頭都留給你罷。”
扶杳起身將梅花插瓶：“我才不要，你自己的詩自己存著，讓我天天盯著是要時刻提醒我寫詩有多爛麽？”
扶杳坐回床邊，裴司介便恨恨地在她臉上擰一下：“就你這丫頭心眼子多，不要算了，回頭我都燒了。”
扶杳道：“燒了我可不依，不如給我拿去賣點銀子，回頭買點好吃的也算有些用處。”
裴司介急了：“好你個杳丫頭，就知道吃，你若敢賣，看我不撕了你。”
扶杳便掩嘴而笑：“行啊，我等著你趕緊好起來撕了我。”
裴司介靜靜看她一會兒，滿臉欣慰道：“真好。”
扶杳摸摸自己的臉：“別嚇我，是又長胖了麽？我就知道，這幾天光讓我吃吃吃，不胖才怪，回去得註意些了。”
裴司介微笑著拉住她的手：“看見你能挺過來真好，這段日子我唯一怕的就是你會先我而去。”
扶杳裝不下去了，哽了哽，反手握住她的手：“那你呢，司介，你能為了我挺過去嗎？”
裴司介仍然笑著：“我能挺到現在見到你，已經很厲害了，你該誇誇我的。”
扶杳搖頭：“我能挺過來，為什麽司介你不能？你一直都比我厲害不是嗎？”
裴司介便故意嘆氣：“那還不是因為你有個疼你愛你的好夫君麽？我哪兒能比啊！”
“呸呸呸，好個大家閨秀，嘴裏說的什麽？都這會子了還敢取笑我！”扶羞躁得臉都紅了。
裴司介笑得咳了起來：“咳咳，看吧，還是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扶杳便賭氣站起來：“我看你就是故意喊我來取笑著玩的，我還不樂意陪呢，這樣我就走了。”
“好了好了，咳咳，真急了，快坐下，我還有正經事要拜托你。”裴司介輕輕拉她，一雙手幾乎沒有力氣。
扶杳心中一酸，人重新坐下，嘴裏還是哼了一聲：“你還能有什麽正經事？一天天最不正經的就是你。”
裴司介微笑看著她：“好了，以下的話都很正經。”
扶杳心臟縮緊，握住她的手：“你說，我認真聽著！”
“第一件，商公子他是真心喜歡你，你別再跟他置氣了。”
扶杳：“……，你再這樣我真走了。”
裴司介笑得好開心：“哎，最喜歡跟你鬥嘴的日子……好了，第二件事，永遠不要對我心懷愧疚。我相信因果，祖父他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就肯定明白有什麽樣的後果。是他對不起你們燕氏和蘇氏，你做的事情一點錯都沒有，換做我，我會比你做得更不留餘地。況且你起初也並不知道罪魁禍首是我祖父，對嗎？但是我想告訴你，阿杳，哪怕你知道兇手是他，你的做法也是最正確的，冤魂不能永墜黑暗，是你給了他們沈冤得雪的機會，你該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驕傲，不能因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就覺得自己錯了。阿杳，我很開心裴家能了了這段因果，我心中對你一邊是難過，難過我們上一輩竟有這樣的糾葛；一邊是欣慰，欣慰到此時此刻，你還能當我是朋友來看我，謝謝你，真的。”
扶杳竭力克制，眸中還是漸漸彌漫出霧氣。
這才是裴司介啊，最了解她的裴司介，最大氣的裴司介。她知道自己會陷入無盡的自責，在最後一刻，還要安慰她這個兇手，還要感謝自己來看她。
裴司介歇了一口氣，繼續道：“最後一件事，是個請求，可能有些非分的請求。”
扶杳正想說無論什麽請求都不算非分，裴司介卻自己笑道：“不過誰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我也只能對你提這樣過分的要求了，反正你做不到也要做，做得到也要做，不然回頭我定要找你算賬。”
扶杳只好苦笑：“我倒希望你找我算賬。”
裴司介卻斂了笑容：“救救我哥，讓他去流放也好，坐牢也罷，他真的罪不至砍頭。”
扶杳捏緊了拳頭：“好，我答應你，一定救他，千方百計也要救他。”
裴司介又笑：“其實用不著千方百計，你求求商公子就行，他說句話就能辦到的事兒，就是不願意罷了，但阿杳你肯去求，他一定會幫你。”
晃眼間，扶杳看到裴司介眸中似乎有一絲狡黠一閃而過。
可，為什麽？她為什麽希望自己去求商椴？
扶杳怔楞間，裴司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然後“哇”地吐出一口血。
扶杳嚇得趕緊叫人，裴司介卻將她攔住：“別喊了，我知道自己的情況，呵，軍營那些禽獸真不是東西。”
扶杳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她一直不敢深想亦不敢提的事情，司介她竟自己說了出來，她，她這樣的性子，是怎麽撐到今日的？
裴司介重新在靠枕上躺好，微闔了眼睛，輕聲道：“阿杳，其實沒什麽的，我並不是他們以為的那種貞潔烈婦，若能活著，就算臉上刺字，我也會活著！呵，不過幸好沒給我臉上刺字呢，我自己倒無所謂，怕回頭娘親見了會傷心……”
扶杳咬著唇，壓抑了聲音：“嗯，我知道的，我的司介是這世間心靈最為高潔之女子，任何汙穢都不能染了你的心。”
裴司介微微勾了唇：“果然還是阿杳最懂我，這一輩子足夠了。你去吧，叫商公子來一下，我還有話對他說。”
扶杳不舍：“我能在這兒看著嗎？”
裴司介便擡眸看她，虛弱又狡黠地：“不能，是我跟他的悄悄話，不能給你聽，你別臉皮這麽厚，快去吧！”
她那麽堅強又那麽樂觀，扶杳不想破壞這樣的氣氛，強忍著心中巨大悲慟，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裴司介道：“阿杳，小心宋汀然，好好活著！”
扶杳一只手扶住門框，指甲幾乎掐進木頭裏，不敢回頭，不敢出聲，只點了點頭，僵硬地離開。
商椴見她出來，趕緊迎上：“如何？”
扶杳看著他，嘴唇微動：“她想見你。”
“見我？”商椴皺了眉，將裴司介從軍營帶回來這麽久，她從未單獨跟他說過話，為什麽在這麽關鍵的時候要單獨見他？
扶杳點頭：“你快去吧，她可能堅持不了太久。”
商椴想了想：“好，你去前面廳堂等我，院子裏太冷，那裏生了火，比較暖和。”
扶杳搖頭：“不，我就在這兒等著，不冷，你快去吧！”
商椴知道勸不動她，囑咐小萘給她再拿個手爐來，自己匆匆去了裴司介房間。
大概過了有一炷香時間，扶杳聽見丫鬟驚慌的哭聲，心中一根弦“啪”地一斷，手裏的爐子應聲掉在地上。
她慌張地跑進房裏，沖到床前，看到裴司介坐起來，將頭輕輕靠在商椴肩上，面帶微笑，已然沒了氣息。
這樣的畫面好眼熟啊，是什麽時候見過的？
對了，是那次詩會，那個霞光似錦的夏日傍晚。
他們倆合作最後一首詩，讓扶杳代筆，商椴作完前兩句，裴司介對出下兩句。
當扶杳將整首詩寫完，回頭的時候，就看到他倆如畫中人般並排而立。
清風吹動裴司介長長秀發，她的人像她的詩，如同破雲而出的日光，滿滿全是靈氣。
一旁的商椴，則像是豁出一身高潔，只願與凡塵共醉的清絕仙人。
那一刻扶杳只感受到莫大的幸福，這兩個人神仙一樣的人物，是她最親密的朋友和愛人啊。
扶杳幾乎還能聽見夏日的風聲，人群的歡呼聲，司介她開心的笑聲……可漸漸地，聲音消退，眼前起了霧水，她看不清任何東西，也沒有勇氣再往前踏一步，終是轉身跌跌撞撞沖入院中，跪倒在雪地，只覺肝腸寸斷，哭得聲嘶力竭。
商椴走了出來，他拉起雪裏的扶杳，將她抱在懷裏：“最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阿杳，你以後都會好好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扶杳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她眼前裂開, 她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你說什麽？”
連商椴這樣的人，都無法再將那幾個字與裴司介聯系在一起，他只能默默看著她, 等她自己消化。
“你是不是弄錯了？不是說要帶我去見她？”扶杳還存著最後一絲希望，他們現在這樣的裝備, 不可能是要去北部軍營吧？
商椴道：“我為你找藥回來，又守了你三天之後，長明才因為心中不安將消息告訴了我, 可那時早已來不及，我只能去北部將奄奄一息的她帶了回來, 一直好好養著，直到今天，今天……”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扶杳已經聽不見商椴在說什麽，只覺得天地俱寂，世間萬物在她眼中都變成一片安靜的灰白。
她不傷心, 也不憤怒, 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商椴看著扶杳空洞的眼神, 知道她已經聽不進他說話，只好輕嘆一聲, 再次握了握她的手。
很快到了地方，是商椴那個種著梅花樹的小別院。
扶杳進了院子, 看到那株開得正傲的寒梅, 突然問：“上次你采一支梅花回去，為什麽不告訴我司介就在這裏呢？”
商椴淡淡道：“你身體還沒好。”
扶杳苦笑, 是啊，都是為了她好, 可也是因為她，裴家才落得今日地步，她是不是錯了？如果非要死人才能將這段冤情昭雪，為什麽不讓她死？
看到一枝長勢清奇的花枝，扶杳將它折了下來。
“司介最愛梅花，謝謝你讓她住在這裏。”
商椴搖搖頭：“裴姑娘是值得敬佩的女子，這次是我害了她。”
扶杳捏著花枝，手已經凍僵，但心比手更涼：“不，是我害的她。但現在說什麽都沒有意義，我去看看她。”
商椴點頭：“我就在外面，有事隨時叫我。”
扶杳點點頭，拿著花枝一個人走到司介所在的房門邊。
她特意停了一停，用手在臉上搓一搓，盡量讓自己氣色看起來好些，再擠出一點笑意在臉上，這才邁步進去。
到了裏間，裏面服侍的兩個眼生的丫鬟看到扶杳，趕緊行了禮，悄悄退出去。
沒有看到青梅。
裴司介斜斜靠在床上閉目養神，發現扶杳來了，喜得想支起身子。
扶杳趕緊過去將她按住：“快好好躺著！”
然後將梅花枝遞給她看：“你倒是會選地方，這別院我半年前見了就想住進來，沒想到被你占了先。”
裴司介長發披垂，形容清瘦，看起來精神倒不錯，臉上還飄著一抹淡淡的紅。
她笑著：“是啊，多虧了商公子，才能看見這麽好的梅花，我前日還給它寫了好幾首詩，都在那書桌上放著呢，回頭都留給你罷。”
扶杳起身將梅花插瓶：“我才不要，你自己的詩自己存著，讓我天天盯著是要時刻提醒我寫詩有多爛麽？”
扶杳坐回床邊，裴司介便恨恨地在她臉上擰一下：“就你這丫頭心眼子多，不要算了，回頭我都燒了。”
扶杳道：“燒了我可不依，不如給我拿去賣點銀子，回頭買點好吃的也算有些用處。”
裴司介急了：“好你個杳丫頭，就知道吃，你若敢賣，看我不撕了你。”
扶杳便掩嘴而笑：“行啊，我等著你趕緊好起來撕了我。”
裴司介靜靜看她一會兒，滿臉欣慰道：“真好。”
扶杳摸摸自己的臉：“別嚇我，是又長胖了麽？我就知道，這幾天光讓我吃吃吃，不胖才怪，回去得註意些了。”
裴司介微笑著拉住她的手：“看見你能挺過來真好，這段日子我唯一怕的就是你會先我而去。”
扶杳裝不下去了，哽了哽，反手握住她的手：“那你呢，司介，你能為了我挺過去嗎？”
裴司介仍然笑著：“我能挺到現在見到你，已經很厲害了，你該誇誇我的。”
扶杳搖頭：“我能挺過來，為什麽司介你不能？你一直都比我厲害不是嗎？”
裴司介便故意嘆氣：“那還不是因為你有個疼你愛你的好夫君麽？我哪兒能比啊！”
“呸呸呸，好個大家閨秀，嘴裏說的什麽？都這會子了還敢取笑我！”扶羞躁得臉都紅了。
裴司介笑得咳了起來：“咳咳，看吧，還是一點玩笑都開不起。”
扶杳便賭氣站起來：“我看你就是故意喊我來取笑著玩的，我還不樂意陪呢，這樣我就走了。”
“好了好了，咳咳，真急了，快坐下，我還有正經事要拜托你。”裴司介輕輕拉她，一雙手幾乎沒有力氣。
扶杳心中一酸，人重新坐下，嘴裏還是哼了一聲：“你還能有什麽正經事？一天天最不正經的就是你。”
裴司介微笑看著她：“好了，以下的話都很正經。”
扶杳心臟縮緊，握住她的手：“你說，我認真聽著！”
“第一件，商公子他是真心喜歡你，你別再跟他置氣了。”
扶杳：“……，你再這樣我真走了。”
裴司介笑得好開心：“哎，最喜歡跟你鬥嘴的日子……好了，第二件事，永遠不要對我心懷愧疚。我相信因果，祖父他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就肯定明白有什麽樣的後果。是他對不起你們燕氏和蘇氏，你做的事情一點錯都沒有，換做我，我會比你做得更不留餘地。況且你起初也並不知道罪魁禍首是我祖父，對嗎？但是我想告訴你，阿杳，哪怕你知道兇手是他，你的做法也是最正確的，冤魂不能永墜黑暗，是你給了他們沈冤得雪的機會，你該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驕傲，不能因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就覺得自己錯了。阿杳，我很開心裴家能了了這段因果，我心中對你一邊是難過，難過我們上一輩竟有這樣的糾葛；一邊是欣慰，欣慰到此時此刻，你還能當我是朋友來看我，謝謝你，真的。”
扶杳竭力克制，眸中還是漸漸彌漫出霧氣。
這才是裴司介啊，最了解她的裴司介，最大氣的裴司介。她知道自己會陷入無盡的自責，在最後一刻，還要安慰她這個兇手，還要感謝自己來看她。
裴司介歇了一口氣，繼續道：“最後一件事，是個請求，可能有些非分的請求。”
扶杳正想說無論什麽請求都不算非分，裴司介卻自己笑道：“不過誰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我也只能對你提這樣過分的要求了，反正你做不到也要做，做得到也要做，不然回頭我定要找你算賬。”
扶杳只好苦笑：“我倒希望你找我算賬。”
裴司介卻斂了笑容：“救救我哥，讓他去流放也好，坐牢也罷，他真的罪不至砍頭。”
扶杳捏緊了拳頭：“好，我答應你，一定救他，千方百計也要救他。”
裴司介又笑：“其實用不著千方百計，你求求商公子就行，他說句話就能辦到的事兒，就是不願意罷了，但阿杳你肯去求，他一定會幫你。”
晃眼間，扶杳看到裴司介眸中似乎有一絲狡黠一閃而過。
可，為什麽？她為什麽希望自己去求商椴？
扶杳怔楞間，裴司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然後“哇”地吐出一口血。
扶杳嚇得趕緊叫人，裴司介卻將她攔住：“別喊了，我知道自己的情況，呵，軍營那些禽獸真不是東西。”
扶杳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她一直不敢深想亦不敢提的事情，司介她竟自己說了出來，她，她這樣的性子，是怎麽撐到今日的？
裴司介重新在靠枕上躺好，微闔了眼睛，輕聲道：“阿杳，其實沒什麽的，我並不是他們以為的那種貞潔烈婦，若能活著，就算臉上刺字，我也會活著！呵，不過幸好沒給我臉上刺字呢，我自己倒無所謂，怕回頭娘親見了會傷心……”
扶杳咬著唇，壓抑了聲音：“嗯，我知道的，我的司介是這世間心靈最為高潔之女子，任何汙穢都不能染了你的心。”
裴司介微微勾了唇：“果然還是阿杳最懂我，這一輩子足夠了。你去吧，叫商公子來一下，我還有話對他說。”
扶杳不舍：“我能在這兒看著嗎？”
裴司介便擡眸看她，虛弱又狡黠地：“不能，是我跟他的悄悄話，不能給你聽，你別臉皮這麽厚，快去吧！”
她那麽堅強又那麽樂觀，扶杳不想破壞這樣的氣氛，強忍著心中巨大悲慟，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裴司介道：“阿杳，小心宋汀然，好好活著！”
扶杳一只手扶住門框，指甲幾乎掐進木頭裏，不敢回頭，不敢出聲，只點了點頭，僵硬地離開。
商椴見她出來，趕緊迎上：“如何？”
扶杳看著他，嘴唇微動：“她想見你。”
“見我？”商椴皺了眉，將裴司介從軍營帶回來這麽久，她從未單獨跟他說過話，為什麽在這麽關鍵的時候要單獨見他？
扶杳點頭：“你快去吧，她可能堅持不了太久。”
商椴想了想：“好，你去前面廳堂等我，院子裏太冷，那裏生了火，比較暖和。”
扶杳搖頭：“不，我就在這兒等著，不冷，你快去吧！”
商椴知道勸不動她，囑咐小萘給她再拿個手爐來，自己匆匆去了裴司介房間。
大概過了有一炷香時間，扶杳聽見丫鬟驚慌的哭聲，心中一根弦“啪”地一斷，手裏的爐子應聲掉在地上。
她慌張地跑進房裏，沖到床前，看到裴司介坐起來，將頭輕輕靠在商椴肩上，面帶微笑，已然沒了氣息。
這樣的畫面好眼熟啊，是什麽時候見過的？
對了，是那次詩會，那個霞光似錦的夏日傍晚。
他們倆合作最後一首詩，讓扶杳代筆，商椴作完前兩句，裴司介對出下兩句。
當扶杳將整首詩寫完，回頭的時候，就看到他倆如畫中人般並排而立。
清風吹動裴司介長長秀發，她的人像她的詩，如同破雲而出的日光，滿滿全是靈氣。
一旁的商椴，則像是豁出一身高潔，只願與凡塵共醉的清絕仙人。
那一刻扶杳只感受到莫大的幸福，這兩個人神仙一樣的人物，是她最親密的朋友和愛人啊。
扶杳幾乎還能聽見夏日的風聲，人群的歡呼聲，司介她開心的笑聲……可漸漸地，聲音消退，眼前起了霧水，她看不清任何東西，也沒有勇氣再往前踏一步，終是轉身跌跌撞撞沖入院中，跪倒在雪地，只覺肝腸寸斷，哭得聲嘶力竭。
商椴走了出來，他拉起雪裏的扶杳，將她抱在懷裏：“最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阿杳，你以後都會好好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